句芒和木王

　　句芒和木王，看似毫不相干，实则密不可分。这除了“上天素有好生之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外，还因从古到今，木神句芒一直都在书写木王神奇。

　　木王之谓，源自古称“穆王坪”。穆王坪地处朝阳观西南一条弯弯小河的北岸，即今木王镇人民政府所在地。据传，周穆王游历终南山时，曾在此歇脚放马，“穆王坪”因此而得名。

　　当地人早在明清以前，就在口头上把“穆王坪”简称“穆王”了。直到全国解放以后不久，镇安在此设立“木王区公所”，这才首次将“穆王”改作“木王”，辖桃园、朝阳、镇坪、文家、栗扎、杨泗六乡。随着这一行政区划概念的流行，客观上，便将原“穆王”所指地域扩大了数十万倍。但这次更名与原名谐音，又与境内原始风光相得益彰，故而“木王”之称经久不衰、广为流传。及至前年“合镇并村”以后，人们所说的“木王”却不再是六十年前的行政区划，而是指代从前统归“一区六乡”管辖的那一方神奇土地。

　　木王之名，全国唯一。这是自然造化，也是句芒对木王人乃至镇安人的恩赐与奖赏。然而有人弄巧成拙，却在“木王”之后缀个“山”字。窃以为这无异于拿着金碗讨饭吃，而化神奇为腐朽。自然人文，人文自然，面对如此割断历史文脉的胡编乱造，且不知句芒作何感想？

　　句芒是木神，也是春神，且兼有谷神职能。传统神话传说里的句芒，姓嬴名重，人面鸟身，方脸素服，手持圆规状法器，出行驾驭两条飞龙。和伏羲掌管东方春天，主管树木发芽生长和太阳升起的扶桑之地，可以主宰万物生长、农业丰收，并以增寿方式奖励那些多有善举，曾为国家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人。比如“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任用贤臣，厚爱百姓，堪称贤王。他曾拿五张羊皮，从楚国人手里赎回百里奚并委以重任，又曾赦免三百个把他逃跑的好马杀死吃了的歧下野人。据《墨子·明鬼下》说，秦穆公的良好德行感动了上帝，上帝便派句芒给他增添了十九年的寿命，让他多子多孙，以保秦国长久兴盛。虽说墨子的话未必可信，但为政无德必将国破家亡，却是一条颠扑不破的不朽真理。

　　然而《史记》中的句芒，却与先秦记载略有出入。尤其秦汉时期的阴阳家以五帝配四时五方，记为“太皞以木德王天下，故配东方，为司春之神”以后，刘歆等人续撰史记时，又将句芒出身窜改为少皞氏的四个叔父（重、该、修、熙）之一。加之江湖术士牵强附会，民间祭祀借题发挥，以致句芒身世传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好在今从大量古籍、正史、辞书、文选中，仍可找到句芒文化的蛛丝马迹。

　　许慎《说文解字》云：“句，曲也。”句，本指草木出土时的弯曲状。“芒”读“忙”时，一指生于山地和田野间、果实多毛的草本植物，二指长在某些禾本科植物子实外壳上的针状物。而当“芒”读“王”时，仅表口语音，意思则与读“忙”时的第二层含义相同。与“句”相对应的便是“萌”，本指草木出土时的正直状。所以中国古代将孟春草木出土时节，称之为“句萌”。而在迎春祭祀仪式和年画中，句芒亦称“芒童”，头有双髻，手执柳鞭，压根儿一个春天骑牛的牧童。

　　由此可见，句芒文化最早起源于远古人类对自然之春的感知。如《左传·昭公二十九年》云：“木正，曰句芒。”如《礼记·月令》云：“孟春之月，其帝太暤，其神句芒，余春月皆然；孟夏之月其帝炎帝，其神祝融，余夏月皆然；孟秋之月其帝少暤，其神蓐收，余秋月皆然；孟冬之月其帝颛顼，其神玄冥，余冬月皆然。”郑玄注曰：“句芒，少皞氏之子，曰重，为木官。”朱熹注曰：“大皞伏牺，木德之君。句芒，少皞氏之子，曰重，木官之臣。圣神继天立极，先有功德于民，故后王于春祀之。”《吕氏春秋访洗骸罚骸捌涞厶?偅?沈窬涿ⅰ！备哂兆ⅲ骸疤?偅??耸希?阅镜峦跆煜轮?牛?漓胗诙?剑??镜轮?邸＞涿ⅲ?侔偷现?嶙釉恢兀?裟镜轮?郏?牢?竟僦?瘛！？

　　而据《汉书地理志注》载：“少皞以燕为图腾，燕是玄鸟，并由此而演化成凤凰图腾。在古语中，嬴即燕，两字相通，说少皞为嬴姓是合符历史事实的。”《帝王世纪》说：“伯益柏翳也，为舜主畜，故赐嬴氏，舜赐益为赢姓，是命其继承嬴姓部落之首领，并非自伯益时才始有嬴姓。”《尚书吠冀狻吩疲骸埃u?妫┯质际秤谫??创推湫瘴??稀！币蛭?频酆笠峄蛟谥泄??蛟谝牡遥?侔傋蹇赡苁腔频圩逑蚨?⒄沟囊恢АＳ胍淖逶泳樱?邮芰颂?傋宓奈幕??虼顺莆?侔偅?闪艘淖逦幕?募坛姓摺Ｉ侔傊饕?疃?诼澄髂弦淮??呵锸臂肮?u?冀裆蕉?俺牵┳猿剖巧侔偤笠帷９攀痹?腥私??腥搿拔宓邸保?”芩?⒉皇恰暗邸薄盎省薄巴酢保??恢比幢皇游?谢?沧嬷?唬?谥泄?糯?窕袄锉蛔鹞?鞣酱蟮邸９省渡胶＞?海外东经》说：“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

　　然而，古籍中的“少皞”又作“少昊”“少皓”“少颢”，说是姓己，又说姓嬴，名挚又名玄器，以致句芒身世混淆不清。不过史称青阳氏或穷桑氏说的就是少皞，其大约生活于公元前两千五百九十八年到公元前两千五百二十五年，是远古时代华夏部落联盟的首领，也是山东夷族首领，居于曲阜（今山东曲阜市），号穷桑帝。至此，从太昊伏羲到少昊的羲和部落，再到皋陶、伯益的东夷部落联盟，一直都是中国早期华夏族的主干，并为早期华夏文明奠定了坚实基础。据记载，该部族以鸟为图腾，因而诞生了中国原始的“凤文化”。其子孙分化出很多姓氏，诸如嬴、桑、秦、谭、徐、黄、江、李、赵、萧等。少皞族主要活动在今山东一带，其中如爽鸠氏后来曾出现在“薄姑”（今博兴），益都就曾有过玄鸟氏。

　　因此，众多的学者认为，遍布山东的大汶口文化就是少昊族文化。有的学者甚至认为，大汶口文化遗址很可能就是少昊初登帝位的穷桑，或称空桑。而史载黄帝的这支部族，曾经建立嬴姓国多达五十多个，分布在今山东、江苏、安徽、湖北、河南、河北、山西、陕西、甘肃等地，其中较著名的有嬴、盈、郯、莒、费、奄、江、黄、徐等国以及秦国和赵国。从嬴“以国为氏”以及衍化出来的姓氏有一百二十多个。至于少皞究竟有多少个儿子，谁也说不清楚。史书略有记载的除“重”以外，另有八位：

　　一曰该，虎爪人脸，浑身白毛，古籍中多称蓐收，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金神，还掌管着上天的刑罚，谁做坏事、危害了国家，就由他去惩罚，轻则让人减寿，重则剥夺

　　其生命。二曰穷奇，像只老虎，肋生双翅，懂得天下各地语言，做事是非不分、奖罚颠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恶神。他一见人打架，就把正直有理的一方吃掉，而让凶恶、胡闹、无赖的一方逍遥法外。但他和他的伙伴们，每年都要做一件好事，即：每年腊月初八，他们都要到处寻找吃人的害虫，不是将害虫赶跑，就是把害虫吃掉。三曰般，记载不详，但传说是他发明了弓和箭。四曰倍伐，他被贬到了南方，作了缗渊的主神。五曰昧祖，史称玄冥，担任水官，其子台骀治水有功，被封在汾川。六曰跷极，帝喾（姬夋）、业父（大业的父亲，简称业父）和挥公（即张挥，张姓始祖）的父亲，大业的祖父，伯益的曾祖父，也是秦国、江国、黄国、梁国、徐国、费国的嫡系祖先。七曰穷由，穷奇之弟，帝颛顼的堂兄弟，皋陶的堂祖父。八曰瞽穆，其本无名，因其只有一只眼睛拥有视力，故称“瞽穆”，又作“瞽目”。史书中说他远在北方，建立了“一目国”。而国人也都只有一只眼睛，长在脸的中间部位，所以“一目人”是该部落的图腾。

　　要说少皞九子之中，惟有句芒是农事之神，最为贴近普天之下靠天吃饭的劳苦大众。据南北朝梁代宗懔所撰《荆楚岁时记》载，古诗立春前一日，各级官府的属员们率队到东郊举行鞭土牛、迎春仪式时，句芒总是随其左右，有时还手执彩鞭。不过他所站立的方位，却要根据五行干支而定。这种仪式中的句芒，一般不再是句芒，而被唤作“芒神”。由此推断，正宗的祭祀仪式上的句芒，大概是五官端正、修养较高的少壮男子装扮成了神话中的句芒模样。因此，民间祭祀便把句芒变成一了个手持鞭子，身着红衣，腰扎黑布，头戴草帽，脚穿芒鞋，精神威武，乖巧灵通的少壮草人。每年春祭“芒神”前，先得扎成身高三尺六寸的草像象征一年。鞭子须用柳条制作而成，蕴涵氤氲之气。鞭长二尺四寸，代表二十四节气；五色鞭绳则用五股染了颜色的线麻搓成，以此象征节节丰收、五谷丰登。网上说民间祭祀春牛、芒神时，先要扎个身高三尺六寸五分的草人象征一年，这明显纯属讹传。因为中国从夏、商、周至明清，一直使用的是阴历即农历纪年，而农历一年只有三百六十天。至于古人如何祭祀句芒而祈福，唐代包佶所作《祀风师乐章酚?瘛吩蛩档闷奈?逦?？

　　太皞御气，句芒肇功。

　　苍龙青旗，爰候祥风。

　　律以和应，神以感通。

　　鼎俎修蚃，时惟礼崇。

　　劳动创造了人，人却创造了神。比如伏羲不仅是中国创世纪神人，《圣经旧约》里也有伏羲。其中“诺亚方舟”的传说，与“大禹治水”何其相似？神创造万有，其造人的目的是要代表神在地上掌权，以彰显神的荣耀。但人堕落了，无论何种情况都会导致失败。然而神不放弃人，却会应人的祈求而赐福于人。神的创造和人的堕落，本是《圣经旧约》的主旨要义。而事实上，古今中外的神都是被人神化了的典型人物，他们所代表的是远古人类改造自然的集体智慧。

　　古代句芒的影响很大，唐代诗人对其多有吟咏。韩愈《城南联句房嗪?吩唬骸八炝罨迫?拢?妊镭簿浼狻！笔?芯涿⒌暮?澹?搿端滴慕庾帧防铩熬洹薄懊取钡慕馐鸵宦鱿喑小Ｑ殖???惺?疲骸熬涿⑷嗣娉兴???朗谴荷裎谰胖亍！鄙??杌媪司涿⒌男蜗笥胫澳堋；仆ゼ帷洞卧先喂?ジ忻坊ㄊ?逶稀匪担骸白?志涿⑵?夜椋?椿u患翱兆陷唷！笨杉?拼?涿⑽幕??缫焉?冈毯?谌嗣堑娜粘Ｉ?畹敝小６?钌桃?对?涿⑸瘛防铩霸傅镁涿⑺髑嗯??唤倘菀姿鹉昊?钡挠琶朗?洌?虮?笫惫猓?呷朔芙?？

　　如果说句芒是中国上古传说中一个重要人物，那么以森林群落为主的木王，则是句芒管辖的一方宝地。相信每当草木萌发，杜鹃绽放之时，木王人都会想起句芒；代表东方万物之初的句芒，也会如期而至，而以木德、春德“生育草木，化育万物”，赋予木王以新的生命、力量和希望。

　　若言木王乃至镇安之山，实无一座冠有“木王”之名。不过，木王境内的鹰嘴峰却另当别论。她是远古造山运动的杰作，还是句芒的一片羽毛抖落在木王境内，最终化作了一只神奇无比的山石雄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