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跪拜礼
人生中有许多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或事物,有的一晃而过;有的陪你走过一段路;有的给你留下一段故事;有的人在你的生命里出现,看似理所当然,实则为你警思训诫!人生中的童年非常重要,许多信仰及追求,性情与人格都会受到你身边的人和事的影响,特别是亲人。
小时候,我们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为了让我们填饱肚子,一年四季总有忙不完的农活儿。自我省事以来,我的童年就比同龄的伙伴们坎坷得多,但同时又有着与众不同的优越感。
那时, 父母们整天总有忙不完的农活,自然而然我们小孩子也闲不到哪里去。每天天不亮,就得跟随父母的腿步开始忙碌,或者扫地、或者打扫晒东西的地坝、或者煮饭、或者煮猪食、或者放牛割草、或者跟父母下田地干农活。总是有做不完忙不完的活路等着你。
而贪玩好耍又是许多孩子的天性,我也不利外于,跟着那些精力旺盛的小伙伴们,就会在忙里偷闲,滋生一些不必要的事端出来。
比如割猪草,懂事一点儿的孩子,一段都会把装猪草的背篓割得满满的,再去玩耍。而玩性太大,不怎么懂事的孩子则不管生天生地,先去疯够了再说。每次都是快到天黑时,才去想办把背篓的猪草装满。我属后一种贪玩成性的那种,每次与伙伴们玩到天快黑,才想起猪草背篓是空的,于是,手忙脚乱的不分猪草的优劣,草草了了胡乱装满猪草,以瞒混一过老爸老妈的"检查”关。有时遇到老爸生气时,他会仔细检查装猪草的背篓。
记得有一次与伙伴们玩扑克牌,天快黑了我们玩性犹酣,而天黑必须归家,且不管是割猪草还是牛草的背萎,必须装得满满,回去才不会挨揍。总是在天快黑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背篼里空无一草。这么晚,怎么才能割满背篓?我只好铤而走险,把背篓下面割一些红薯叶(是庄稼),然后,再把猪草铺在背篓上面,草草了了,最后,背起满背篓"猪草"就往家里跑。刚到门口,就遇到做农活回来的父亲,他黑着脸问我:狗x的,匆哪去耍,现在才回来?我不敢吱声。但父亲见了我满背篓的猪草,也没过多追问。
可等到快吃晚饭时,二哥要把背篓的猪草全部倒出来斩小,以便上锅煮熟后喂猪用。我心想,这下完蛋了!果然,父亲已看到满背篓的红薯叶,他立刻火冒三丈:狗x的死鱼(父亲骂我的小名),又去割庄稼,你给老子滚出来!我吓得魂不附体,趁着月黑星稀一头钻进柴禾堆,大气不敢出。此时任由父亲怎么叫骂,我就是躲在柴禾堆不敢出去。父亲叫骂累了,母亲才敢出来轻声细语的呼唤我:鱼儿,快出来吧,不错已经错了,快点出来给你爸道歉下,承认错误,以后别干这种坏事。我还是不敢吱声,因为,这时出去,只能挨更多的揍!
我躲在柴禾堆里又困又饿,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大半夜了。没办法,等到天快亮再跑去我大姨家吧!
因为,跑去大姨家又能躲避挨揍,又能去蹭饱肚子。等天刚朦朦亮,父母还没起床时,我便从柴禾堆跳出来,拍去身上的灰尘,朝着大姨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在我所有亲人中,除了我老妈,就数大姨最疼我了。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大姨家,他们很惊讶,问我怎么这么早,是否有什么急事?我摇摇头说:大姨,我肚子饿了!大姨一把拉我过去:告诉大姨,这么早来我家肯定有什么事?大姨用手边帮我理理凌乱的头发,边吩咐表姐快去为我煮最爱吃的面条。
在大姨的安慰下,我把昨晚偷割红薯叶伪装成猪草,父亲准备暴打我的事告诉了大姨。大姨首先批评我:不能去割庄稼用来喂猪,那庄稼成熟后还得先解决人的食物呢,你这样做是在破坏禾苗,真是应该挨打!我低头向大姨认错,以后再也不敢去偷割庄稼了。
我接过表姐为我煮的面条,用筷子挑起一箸面,边吹边往嘴里送,但太烫了,差点没烫得我吐到桌子上。我吃面的狼狈不堪,惹得几个表哥和表姐都笑出声来。大姨轻轻的拍我的背:急,慢慢吃!一个孩子饿成这样,你爸妈知道你跑出来吗?我摇摇头。大姨说,你吃饱了就快回去,免得父母到处找你(那时没有电话,传信基本上用口信)。可我吃饱喝足后,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大姨只好放下家里农活,说送我回去,只要我答应以后不再犯错。我向大姨哭丧着脸道:大姨,我怕回去挨打!大姨牵着我的手:我带你回去,看谁敢打你!
一路上,大姨数落着我好多个不是,我向大姨保证,以后不再犯错误了。我和大姨赶到我家时已是正午时分,收工的人们正忙于午饭。老爸见到我回来,气不打一处来,他先是礼貌的跟大姨打了个招呼,然后嘴里骂骂咧咧,老爸顺手操起地上的笤帚就要揍我。大姨一把拉我到她身后厉声道:孩子犯多大错,一见面就打?我那些孩子从不挨打,但谁都听父母的话呢!在大姨面前,老爸从来都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大姨缓下声音道:他三姨爹(对我老爸的尊称)呀,教育孩子不是靠武力,而是要有耐心,要用大爱去感化他的顽劣。老爸气哼哼的指着我鼻子骂道:个不争气的东西,除了揍他有点管用,你说他骂他,像四季豆不浸油盐的一样!老妈赶紧端来凳子请大姨坐下。大姨那天轻言细语为我们讲了很多为人处事的大道理,折服得老爸老妈连连点头。很快,老爸就原谅我了。
我大姨不但是领家持家的能手,她还是处理协调邻里纠纷的村妇女主任。听大人们讲,我大姨协调处理她们村村民的纠纷矛盾既以理服人又泼辣,还颇有几分大家风格!大姨是远近闻名的尊者,德高望重,她们村的村民都很拥戴她。
在我们那时乡村的邻里之间,人们往往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互不相让,而吵骂得不可开交。但大多是嘴巴骂骂咧咧,不会使什么坏心眼,过几天因为地里的农活或家务的交集,又会在一起有说有笑。可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我们村同院里有个老太婆非常恶毒!从小到大,她最惯用的巫术就是下毒药。在农村除了年头到年尾有忙不完的农活,还会散养一些鸡、鸭、猪等。通常小鸡、小鸭、小猪仔等都会散放到家院周围,等长到大一点儿就会关进圈养。可我们邻里那个老巫婆,几乎不会让我家散养的小鸡、小猪仔长大,她就会千方百计下毒手,她会从衔市买回老鼠药,如果想毒死小鸡,她就会用米饭或者谷麦与鼠毒强搅拌,撒在她的那块菜地里。如果她想毒死小猪仔,她就会选择煮熟的整个土豆或红薯或饭团与鼠毒强搅拌,同样撒在她那块菜地里。我家散养的小鸡小猪仔哪里知道那老巫婆是要害死它们?它们还误以为是好心人在投食喂粮,争抢着啄食。等我们发现为时已晚。散养的家禽家畜全都死光光。自我省事以来,我父母不知跑去村干部家甚至是乡公社多少次告状,但那老巫婆等协调的工作人员一来,要么躲起来不见人。要么耍横并理直气壮的说:我放毒药是为了药死那些来偷吃庄稼的野鸡野鸟什么的。村干部们因为这事跑来协调次数太多了,也看出了那老巫婆的别有用心。于是协调,让我家用离院子远一点的土地与那她交换,这样,因为距离较远了,老巫婆就算下毒药在她的地里,也很难毒到我家的畜禽。可这老巫婆说什么也不同意交换。后来,我家父母甚至说:我们愿意出比你那块地多一倍的面积与她交换,或者说她相中我家的哪块地都可以交换,可这老巫婆无论村委会的协调人员怎么开导,她就是死活不肯换地。没办法,等我们兄弟姐妹稍微懂事一点了,我们就会抽空轮流"看护"老巫婆那块离投毒之地。但总有一时疏忽大意的,有时没看守好畜禽而被毒死几只的时常发生。在我的记忆里,那老巫婆除了吵骂时开口讲话,她几乎不与我家人讲话。好像是与生俱的深仇大恨!而我们,从小见识了她的恶毒,几乎也从不与她讲话。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我们看护家养的畜禽渐渐齐心用心了,那老巫婆见多次投毒,也再难药死我家养的畜禽。于是,就使出了更家恶毒的手段,她居然换个地方投毒药。她把毒药撒在她家房屋周围,既然是邻居,家与家也就几步之隔。我家的那些小鸡小猪仔撒欢的跑去抢食毒食。有的小鸡吃着吃着就不行了,有的倒在了路上,有的在草丛挣扎,一只只小鸡和小猪仔倒下一片,相继毒发身亡!不知那老巫婆看到此时的场景是何感想,她这样毒害无辜的生灵,就不怕上苍的惩罚吗?与这样的恶邻相伴,不知是哪辈子做了错事!我记得那次毒死了我家三十多只小鸡和三头小猪仔。那可是我们全家口积牙存的钱买来的畜禽,指望它们长大一点儿了变换钱财供我们兄弟姐妹的学费开支用的。
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大姨听说我家这次的遭遇,非常气愤!她联络了我家的舅舅他们赶到我家,他们先是去找村委,然后,去找乡公社评理。我大姨非常能说会道,何况,那老巫婆之前也一次又一次的毒害我家畜禽。并且,这次投毒的地点,已明显暴露出她的别有用心。
最后,村委会与乡公社的工作人员为了惩戒老巫婆的卑劣行径,一致达成协调共识:以前毒死的既往不咎,这次被毒死的畜禽,全部按市场价照价赔偿,另外罚款30元(那时的30元很多了)。
感谢大姨为我家出了一口久积的恶气!她的为人处世风格几乎正能量的影响着我的一生。从小到大,只要我们遇到什么难事,只要大姨能解决能帮助的,她绝不吝啬!
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只要我去大姨家,不管她多忙多累,她都会放下手中的农活接待我。遇到农忙时我去她家玩耍,有时会跟表哥表姐表弟他们一起去地里干活,大姨总会挑最轻松最简单的活儿让我去干,而把重活累活留给她和她的家人干。有时,搞得表弟他们心里不平衡,会嘟嘟囔囔跟大姨顶嘴:到底他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呀?
记得大姨家种了好多果树,有一棵橘子树结的果又大又甜,我最喜欢吃!每年去大姨家拜年,大姨都会特别收藏几个,等我去拜年时再拿出来招待我。吃不完的再让我打包带回家去享用。我在大姨家受到的特殊待遇自然而然会受到其他表亲的数落。其中,最爱打趣我的就是我四姨家的罗兰表姐,她半开玩笑的跟大姨讲:喂,大姨!您那么疼x鱼表弟,干脆过继到你家来养算了。大姨总会笑呵呵的道:看你说的,他身体不太好,我们都要照顾他嘛!再说大姨自己有八个孩子呢。受大姨家里影响,我去其他姨舅家,他们也会特别照顾我。这让我从小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优越感!
在大姨大爱的光环里,我享受着除了母爱之外的伟大关爱!可是,小鸟总有长大离巢的那一天!在我决定南下拼闯的那一年,我离家后的第一站就是大姨家。大姨知道我将去南方,邀请我一定去她家吃顿饭再走。在大姨家,大姨煮了我最爱吃的干菜鸡蛋面和腊肉腊肠。我和他们一家坐在一张大餐桌上,大姨不停的为我夹肉夹菜。她边劝我多吃点边说:鱼儿啦,你已长大了,出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到了南方记得打个电话!
也许,因为生活的奔忙,或许,因为穷苦家庭的孩子,打算的是如何省钱与挣钱!真没想到从那次在大姨家告别后,竟然,一晃五个年头没回家了。大姨家在乡下,那时不通电话,她会从我那些表姐表哥,或是我老妈那里打听我的消息。我有时也会托人给大姨带点土特产或者衣物等。
记得2007年夏天,我们的工程在三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施工,做为项目经理的我,自然而然是寸步不离项目部。一天下午,罗兰表姐专门跑去她家几公里外的公用电话亭,她打手机给我道:鱼老弟,你干紧回来吧,大姨快病得不行了,她老人家想见你一面!当时接到电话,我整个人都蒙圈了,大姨平常很健康的,为什么突然就重病了!我赶紧打电话向老妈核实情况,从老妈那里得知,大姨在三个月前就查出肝癌晚期,只是怕我工作分心,没人告诉我。我埋怨老妈不应该隐瞒大姨的病情!老妈没好气的反数落起我来:你埋怨什么埋怨?你看你现在老大不小了,家也不成,钱也没几个,人家她家宜胜比你还小几个月,孩子都到处跑了,你呢?
我决定向公司请假,回老家去看望大姨。可我的请假申请公司不批,理由是大姨非直系亲属,只有父母亲才有丧假。
第二天,罗兰表姐又跑去公用电话亭打我手机,问我能否赶回去?我噙着泪水吱吱唔唔半天没讲清一句话。罗兰姐是个火暴脾气,她大声嚷道:婆婆妈妈的,能不能回来嘛?请……不了……假!啪!罗兰姐挂断电话。
后来,听表姐们说,大姨听说我请不了假,什么都没说,她老人家只是含着泪摇了摇头。可我明白,大姨的摇头,像在摇晃着我的五脏六腑一样疼痛!
终于,熬到年尾了!年假足够我回老家一趟。从海南开车回重庆过年,既兴奋又疲困。我与家人吃完年饭,首先去给去世的老爸上坟,然后,我又买了坟飘儿、香烛、火炮等,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往大姨的墓地。大姨与大姨父是合葬墓。我去上坟时表哥表姐们都在那里。我强忍着悲伤,在大姨大姨父的墓前,点起贡香与贡烛,二哥也点燃了火炮。我双手合十,准备行跪拜礼(老家敬贡的最高礼节,通常只有直系父母,才可行此大礼)。表哥表姐们见状,赶紧过来想抚起我,他们异口同声道:站着行礼就可以了,站着行礼就可以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推开了他们欲抚我站起来的手。我毕恭毕敬地跪在墓前,虔诚的向大姨大姨父磕了三个头,心里喃喃:大姨!不孝侄儿来看您了……
此时的天空,正笼罩着薄雾,墓地近旁的山峰,时隐时现!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隐匿于山林,它们随心所欲的歌声,好像在倾诉着人世间的离愁别绪,与万般无奈……。
2022年8月于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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