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险恶(下)
女人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应该就是X小东的女人。她脸上残留着淡淡的妆,半仰着头,我看见她在笑,可是瞬间便无迹可循,变成满脸的失望。之后她变得若无其事和漫不经心。她一只手搭在门上,另一只手夹着支烟,低垂着。这是一种拒绝而且又慵懒的姿态。
我说我找X小东。女人问,你是谁?X小东在么?快叫他出来。此时我急切地想看到X小东,看他一脸地惊诧,然后我就幸灾乐祸地笑。女人说,哦,我知道了,你是万小刀吧?我说是的,我找X小东。
我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在屋里大声叫起来,我喊X小东的名字。可是没有回音。一只小花猫惊叫着从沙发上跳下来,钻进沙发底下去了。除了窗外的北风还呼呼地拍打着窗玻璃外,我再也没听到任何声响。
我一脸疑惑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她若无其事地对我微笑。我问:X小东呢?在这中间我打了个长长的喷嚏,以至于把X小东的名字拖得很长很长。女人依旧微笑。她起身,顺手把半截烟按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她说你先坐着,我去买几片药来,你感冒了。女人转身出去,临关门时,她笑着对我说:我去买药了。我本想客气几句的,但话没说出口,就听见女人的高跟鞋发出像马蹄一样的得得声。我坐下来,在女人刚才坐过的沙发里,还能感触到了女人留在沙发里的余温。
我在X小东房子里四处搜寻,我想,可能X小东就藏在屋子里,跟我玩捉迷藏也说不定。这样想着,便在屋里四下寻找X小东。房子是一室一厅,外加一个卫生间。
打开X小东的卧室的门,让我吃了一惊。卧室里面一片狼籍:木质地板上有碎玻璃以及一些尚在流淌的水,在灯光的反射下,发出一些若明若暗的光芒;被子的一角拖到地上,一直延绵到水渍旁边;粉红色的床单被撕成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床上,如同一床的花瓣。
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妙。我想给X小东敲个电话,可我穷,还没有手机,这屋里没有坐机。没办法,只得坐在沙发里,拿起一本时尚杂志,瞎翻瞎看。
女人很快回来了,她扔下两片药丸,然后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放在茶几上。我再一次问:X小东呢?女人一脸微笑。我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女人仍然是一脸微笑。
女人说,不好意思,忘了拿烟你抽了。她说完就一摇一摆地去卧室,接着一摇一摆地出来,手里拿着一包红河的烟。她说,喜欢抽这种牌子的,是吧?我点了点头。
弹烟灰的时候,我看到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显然几天没清理了。里面有红河牌香烟,还有一种白色的烟嘴,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上面是一串字母,我看得懂那些字母,但加起来成一个字时,我就不懂了。应该是女人抽的外国烟。
红河
我跟X小东一直抽红河牌香烟。初二的时候,我跟X小东经常在学校小卖部看电视。X小东说老在这里看电视不买点东西多不好意思。买什么好呢?X小江歪着脑袋搓着双手思考着。后来X小东说,小刀,咱都男人了,不抽烟怎么行呢?说着便来了包红河牌香烟。
至于为什么相中红河,X小东说,因为这包装很像万宝路,蛊惑仔里面的大哥们都抽万宝路。X小东喜欢看《蛊惑仔》,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周末还带我去他家看。X小东经常在我面前说做蛊惑仔刺激。我说X小东,你如果进号子了,我可不会去探望你的。没想到后来一语成谶。
高中时,我离重点中学分数线还差几分,便跟X小东一起就读于普通中学。不管是普通中学还是重点中学,都很乱。那情形跟蛊惑仔里面差不到哪去。很多学生在社会上混,也经常有混混来学校闹事。
高中分快慢班,分数稍高的在快班,还能免去部分学费。X小东在慢班。慢班里有很多学生都是混混,我经常警告X小东,我说你如果去外面瞎混,就别认我这个兄弟。X小东因此变得很安分,很多混混欺负到他头上,他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拳头。
有一天,我去X小东宿舍找他。他不在。我看见有同学将臭袜子往X小东的枕头里塞。那几个同学看上去很普通,瘦瘦小小的,戴着副眼镜,显得很斯文。我很客气地制止他们。他们不听,眼镜男趁我不注意,用一只鞋子打在我头上。
这时X小东回来了,他在门口刚好看到这一幕。X小东脸色忽地变了。他冲进来,一个边腿,把眼镜男扫倒在地。另外几个男生一涌而上,X小东三拳两脚全都放倒。
当天晚上,学校外面来了很多混混,我知道他们是来找X小东的。我想去宿舍通知X小东,可是他不在。我怕他出事,便到校外跟那些混混讲理。我想如果能把这段恩怨一笔勾销,挨他们几拳也值得。
可是跟混混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一出校门,他们便动起手来。我被一群人围攻。这时X小东从学校冲出来,拿着根木棍,见人就打。二十多人,根本无法近身。X小东护着我,回到学校。还好,受伤不重。
有好几个混混被X小东打成重伤。其中有一个混混来头很大,是现在人们说的官二代。第二天,X小东就被抓了。被判三年。每个月我都去监狱看他,带着两条红河。
X小东刑满释放时,我已经考上大学了。我去找他,X爸爸说他去了南京。一年后,他从南京来学校找我,带着两条金南京,他说是送我的。那时我说,再好的烟,都比不上红河。X小东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兄弟。
阴谋
我狠狠地抽完一根烟,我大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先喝药吧。女人低着头,唤起沙发底下的小花猫。她的发梢轻抚在我的手臂,我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她眼神暖昧,笑容诡异。我忙不迭把眼神移开。女人看着我的窘态,放肆地笑了起来。
我真的是气急败坏了。我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吃药。不吃随便。女人若无其事。我真想抓狂,这是多少年来不曾有过的事情。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强迫自己心平气和。我说我喝了你告诉我倒底发了什么事好么?
女人把小花猫给唤出来了。亲呢地抚摸着小花猫的头,说,这还差不多。似乎是对小花猫说。更可恨的是那只很普通的小花猫,还一唱一和似的轻轻地叫唤。
我一口气把两片药丸和一大杯水喝光。那杯水还有点烫,这使我的嗓子很痒。我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女人呵呵地笑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想X小东怎么样找这样的女人。要是我,迟早会得心脏病。
我说现在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女人陷入一阵沉默,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慢慢伤感起来。她说:X小东走了。这时她调过头,用手迅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我问,多长时间?去哪了?
女人开始抽泣。她用手蒙住嘴巴,两肩一耸一耸地抖动起来。她说,昨天,一大早醒来,他就不见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这样走了。以前也出去过,也是几天不回,但这一次,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因为他连手机也关机了。女人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口。
女人伤心的时候,总是很动人的。我随手给她递纸巾,她没接,任凭泪水在她脸上雨水般流淌。我说,X小东倒底去哪里了?女人擦了把泪水,转移话题,她叫我去洗澡。女人拿了件睡衣给我,说是X小东穿过的。
在浴室里,经热水一泡,我的下体便发起胀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我无法控制。难道因为X小东的女人?不可能的。我能确定这是不可能的。出来的时候,女人瞟了一眼我的下体,她不怀好意地再次笑起来。她指了指茶几,说先吃点东西吧。她说她也去洗澡了。
#p#副标题#e#那是一堆水果,有苹果也有梨。我拿了只梨,咬了两口又放下。我前所未有的慌乱,再次想起多年前在河南打工时看过的黄色录像(注:黄色录像这一节,参见《14岁的瓦刀》)。女人洗完澡出来竟一丝不挂,笑起来简直就像苏妲已。我的防线彻底崩溃。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恫体,跟录像里更让人真实而不可抗拒。
第二天,女人走了,桌上留了张字条:我知道X小东这次失踪是去找你了,他又想给你惊喜。现在我去找他,我要给他惊喜,我要让他知道他最好的兄弟跟他的女人干的好事。还有,昨天吃的并不是感冒药,现在大概你也知道是什么药了吧?
我打车去汽车站,跳上一辆汽车,逃也似的离开了南京,我还有什么脸再见X小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