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金丝雀”
四五年前,在上网的初级阶段我像别人说的那样,有一段特别的聊天室经历。
我给自己取名宁静致远,这样的名字是没人搭理的。她的名字叫住别墅的女孩。她说很多人打她招呼,懒得理。我们认识了。两个没有任何目的的同性女子。只是有些寂寞。说说话而已。
别墅女孩,自然得从别墅说起。我说你都小康了,我们还发展中呢。
她说不是我的房子,我被人包了。
坦然得没有一丝掩饰。
神秘的寂寞就在一瞬间花一样开出答案。
我沉默了半晌。然后她敲出一行字: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我回:不是,我尊重每个人的生活方式。
我说的是真的。但还是免不了悲哀,眼前跳出一只鸟笼,笼子里蹦蹦跶跶着美丽的金丝雀。
不得不承认,那时我多了一份窥探隐私的龌龊心理。女孩的坦诚,叫我对自己的心理有了些许的不安。
别墅位于新加坡花园城,属于这个城市的富人区。女孩是南京六合人。原来是六合县,后来规划成了南京的一个区。其实下了南京长江大桥,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自然比不上南京的繁华。那地方据说富人不少,没富起来的,当然得设法像富人那样生活。我分析女孩的初衷大抵如此吧。刚刚读大一的时候,被同学喊到网吧去玩。很新鲜,好玩,陌生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就跟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多数是,擦擦肩,便过了。却有个中年男子,台湾商人,这么一遇,就聊了两个月。此后,她成了他的金丝雀。
你一定很漂亮?
嗯。她答。我一米六八,皮肤很白,随便系一条马尾巴。不化妆。喜欢穿休闲。也就是泛白的牛仔裤和T恤。
我笑,这和我印象中的可不一样。我避讳了金丝雀和二奶这样的词。
她说是的姐姐,就因为我不吸烟不饮酒不是那种五彩头发浓妆艳抹型的女孩他才喜欢我的。
他呢?我先猜一下啊,五短身材,满身赘肉,满嘴金牙,西裤上吊着背带,拿烟斗……
完全不是。女孩继续敲字。他属于儒雅型,你知道罗京吧?不是很像,但神似。他很传统。
传统?传统还能在外边泡老婆以外的女人?
不是这样的姐姐。他一两年才回一次台湾。人都是有生理需要的,尤其是男人。这是人性。人性是应该尊重的。
她据理力争。我发现了她致命的问题,也粉碎了我的分析,她并非完全为了钱,她的确爱上了这个儒雅的台湾商人。一开始,就喜欢上了。谈吐。学识。风度。都不是她惯常所见。
那天我们聊到很晚。后来,她说他马上到家了,就此别过。
她下线了,留给我太多太多的疑问。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就这么扔在一边,家里人会怎么想?每天每天,就是耗在网上等那个男人回来?丢了自己?男人会永远喜欢你?
第二日。夜。网上。等别墅女孩。我相信她会来。因为她是寂寞的。
果然。
继续深入我们的聊天。大学学业肯定是完成不了了。家里人并不知道我退学了,寒暑假我说在外面打工。他们从不怀疑。
说到这她问我,姐姐你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告诉她是女孩。那可要多关心。父母如果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还不要气死了。以后我只有多给些钱孝敬他们了。我们是有约定的,我跟他三年,三十万。现在是第三年的年头。
三年后呢?怎么办呢?
好半天没有回音。终于,她说,我不知道。
隔一会儿,接着说,我们还有约定,如果三年期满彼此还喜欢,那就继续生活。其实,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他。他温和、浪漫、善解人意,我不喜欢的他从不勉强。我们在一起,没有那种我被他包下来的感觉。
那天聊的时间不长。她告诉我他在外面应酬,喝了很多酒,要她做点吃的。很歉意地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都没见她来聊天室。
第五天,我刚上线,她便打招呼。我说跟朋友去逛鼓楼了,遇到大雨,在鼓楼门口等了很久。她惊呼,是吗是吗,我也在那等雨停啊!
惊呼过后,她问姐姐你朋友很多吗?我说不少。
他不希望我有朋友,更不能带朋友来家里,说这是自我保护。我觉得唯一不满意他的就是这点。
我倒是能理解。这样的关系,太多的人知道,不好。
她叹息。
这两天我们去杭州了。他需要放松,也终于可以陪陪我。
你们平时吵架吗?
从没有。幸福还来不及呢!我们在一起总是那么心有灵犀,总是那么合适。心情、想法、拥抱、身体……在杭州我说应该去看看清河坊他说我也想呢。我说梅家坞的茶香我怎么闻不到,他说如果两个人同时闭上眼睛香气就来了。没错,真的。
我打了个笑脸给她。那个台湾商人的轮廓被她描摹出来了。
他昨天问我,要是光有三十万,可能也用不了多久就没了。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来我公司做事,给你股份,或者我帮你投资一个小型企业,帮着你慢慢做。
还说,我想好了,你不能总是这样被我约束着,你得嫁人,得有你自己的生活。
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他一直是很冷静什么事都深藏不露的。我明白他是不愿意我离开又不想耽误我。
聊了这么多天,我终于看清了隔着电脑的这个女孩和女孩身后的那个男人,还有他们的爱情。
一个痴情的女孩。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遇到一个糟糕的男人,忍痛割爱,心是痛的。遇到一个重情义的男人,忍痛割爱,心,会碎的。
我和别墅女孩大约聊了两个礼拜,忽然就对聊天室这地方失去了兴趣。不再去。
这个女孩,每一次出现,都在我的夜里,想来,像梦。假如不是梦,他们的合约期早该过了。可以想见从别墅里拖着拉杆箱出来的妹妹,在风中,如何远去。